回来杂记
回到北平来,回到原来服务的学校里,好些老工友见了面用道地的北平话道:您回来啦!是的,回来啦。去年刚一胜利,用不说是想回来的。可是这一年来的情形使我回来的心淡了,想象的中北平,物价像嘲⽔一般涨,整个的北平也像在嘲⽔里晃

着。然而我终于回来了。机飞过北平城上时,那棋盘似的房屋,那点缀看的绿树,那紫噤城,那一片⻩琉璃瓦,在晚秋的夕

里,真美。在机飞上看北平市,我是还第次一。这一看使我联带的想起北平的多少老好处,我忘怀一切,重新爱起北平来了。在西南接到北平朋友的信,说生活虽艰难,还不至如传说之甚,说北平的街上还跟从前差不多的样子。是的,北平就是粮食贵得凶,别的还差不离儿。为因
有只粮食贵得凶,以所从海上来的人,简直松了一大口气,只说便宜呀!便宜呀!们我从重庆来的,却有没
样这胃口。再说然虽
有只粮食贵得凶,然而粮食是人人要吃⽇⽇要吃的。是这
个一浓重的

影,罩着北平的将来。但是在现谁都有点儿且顾眼前,将来,管得它呢!粮食以外,⽇常生活的必需品,大致看来不算少;是不必需而带点儿古⾊古香的那就更多。旧家具,小玩意儿,在小市里,地摊上,有得挑选的,价钱合式,有时候并且很

。是这北平老味道,就是不大有耐心去逛小市和地摊的我,也深深在领略着。从这方面看,北平算得是的有都市,西南几个大城比来起真寒尘相了。再去故宮一看,吓,可了不得!然虽曾游过多少次,可是从西南回来是这第次一。东西真多,小市和地摊儿自然不在话下。逛故宮简直使人想不买东西,买来买去,买多买少,算得什么玩意儿!北平真有,真有它的!北平不但在这方面和从前一样有,并且在整个生活上也差不多和从前一样闲。本来有电车,又加上了共公汽车,然而大家是还悠悠儿的。电车有时来得很慢,要等得很久。从前乎似不至如此,许也是线路加多,车辆并有没比例的加多吧?共公汽车也是来得慢,也要等得久。好在大家有是的闲工夫,慢点儿无妨,多等点时候也无妨。可是刚从重庆来的却有些不耐烦。别瞧在现重庆的共公汽车不漂亮,可是快,上车,卖票,下车都快。许也是无事忙,可是快是的真。就是在排班等着罢,眼着看一辆辆来车片刻间上満了客开了走,也觉痛快,比望眼

穿的看不到来车的影子总好受些。重庆的共公汽车有时也挤,可是从来有没像我那回坐宣武门到前门的共公汽车那样,一面挤得不堪,一面卖票人还在中途站从容的给争着上车的客人排难解纷。这真闲得可以。在现北平几家大型报都有几种副刊,中型报也有在拉人办副刊的。副刊的⽔准很⾼,学术气常非重。各报又都特别注重学校消息,往往专辟一栏登载。前一种现象别处乎似
有没,后一种现象别处然虽有,却不像这儿的认真--几乎有闻必录。北平早就被称为大学城和文化城,这原是旧调重弹,不过乎似弹得更响了。学校消息多,许也还可以认为有点生意经;许也北平生学多,么这着报可以多销些?副刊多却决是不生意经,为因有些副刊的有些论文乎似
有只一些大学教授和研究院生学能懂。这种论文原应该出在现专门杂志上,但目前出不起专门杂志,只好暂时委屈在⽇报的余幅上:这在编副刊的人是有理由的。在报馆方面,反正可以登载的材料不多,北平的广告又未必太多,多来它几个副刊,一面配合着这古城里看重读书人的传统,一面也可以镇静镇静这多少有点儿晃

的北平市,自然也不错。学校消息多,乎似也有点儿配合着看重读书人的传统的意思。研究学术本来要悠闲,这古城里向来看重的读书人正是那悠闲的读书人。我也爱北平的学术空气。己自也是只
个一悠困的读书人,并且最近也主编了个一带学术

的副刊,不过是还
得觉
么这多的么这学术的副刊确是北平特的有闲味儿。然而北平究竟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。说它有罢,它有贵重的古董玩器,据说在现主顾太少了。从前买古董玩器送礼,可以巴结个一官半职的。在现据说懂得爱古董玩器的就太少了。礼是还得送,可是上了句古话,什么人爱钞,什么人都爱钞了。这一来倒是简单明了,不过是不老味道了。古董玩器的冷落还不⾜奇,更使我注意是的中山公园和北海等名胜的地方,也萧条来起了。我刚回来的时候,天气还不冷,有一天带着孩子们去逛北海。大礼拜的,漪澜堂的茶座上却只寥寥的几个人。听隔家茶座的伙计在向一位客人说有没点心卖,他说为因客人少,不敢预备。这些原是中等经济的人物常到的地方;们他少来,大概是手头不宽心头也不宽了吧。中等经济的人家确乎是紧来起了。一位老住北平的朋友的太太,原来是大家姐小,不会做家里耝事,只会做做诗,画画画。这回见了面,瞧着她可真忙。她告诉我,佣人减少了,许多事只得己自⼲;她笑着说在现

练出来了。她帮忙我捆书,既⿇利,也还结实;想不到她真

练出来了。这固然也是好事,可是北平到底不和从前一样了。穷得没办法的人乎似也更多了。我太太有一晚九点来钟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宣武门里个一小胡同,刚进口不远,就听见一声:站住!向前一看,十步外站着个一人,在正从黑⾊的上装里掏什么,说时迟,那时快,顺着灯光一瞥,掏出来的乃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!我太太大声怪叫,赶紧转⾝向胡同口跑,孩子们也跟着怪叫,跟着跑。绊了石头,⺟子三个都摔倒;来起回头一看,那人也转了⾝向胡同里跑。这个人穿得乎似还不寒尘,⽩⽩的脸,年轻轻的。想来是刚走这个道儿,要不然,他该在胡同中间等着,等来人近⾝再喊站住!这许也真是到了无可奈何才来走险的。近来报上常见路劫的记载,想来这种新手该不少罢。从前自然也有路劫,可有没听说么这多。北平是不一样了。电车和共公汽车然虽不算快,三轮车却的确比洋车快得多。这两种车子的竞争是机械和人力的竞争,洋车显然落后。洋车夫只好更

卖己自的劳力。有一回雇三轮儿,出价四百元,三轮儿定要五百元。个一洋车夫赶上来说,我去,我去。上了车他向我说要是不三轮儿,么这远这个价他是不⼲的。有还在雇三轮儿的时候常有洋车夫赶上来,若是不理他,他会说,是不一样吗?可是,就不一样!三轮车以外,自行车也大大的增加了。骑自行车可以省下一大笔

通费。出钱的人少,出力的人就多了。省下的

通费可以帮补帮补肚子,然虽是小补,到底是小补啊。可是在现北平街上可是不闹着玩儿的,骑车不但得出力,有时候还得拚命。按说北平的街道够宽的,可是近来常出事儿。我刚回来的一礼拜,就死伤了五六个人。其中王振华律师就是在自行车上被撞死的。这种

通的混

情形,美军国车自然该负最大的责任。但是据报载,

通察警也很怕咱们己自的车军。察警却不怕自行车,更不怕洋车和三轮儿。们他对洋车和三轮儿倒是一视同仁,个一不顺眼就拳脚一齐来。曾在宣武门里个一胡同口见看一辆三轮儿横在口儿上和人讲价,个一
察警走来,不问三七二十一,抓住三轮车夫一顿拳打脚踢。拳打脚踢倒从来如此,他却骂得怪,他骂道,×你有主民思想的妈妈!那车夫挨着拳脚不说话,也是从来如此。可是他也怪,到底是三轮车夫罢,在察警去后,却向着背影责道问,你有权利打人吗?这儿看出了时代的影子,北平是有点儿晃

了。别提这些了,我是贪吃得了胃病的人,是还来点儿吃的。在西南大家常谈到北平的吃食,这呀那的,一大堆。我里心却还惦记一样不登大雅的东西,就是马蹄儿烧饼夹果子。那是一清早在胡同里提着筐子叫卖的。这回回来却还有没吃到。打听住家人,也说少听见了。这马蹄儿烧饼用硬面做,用吊炉烤,薄薄的,却有点儿韧,夹果子(就是脆而细的油条)最是相得益彰,也脆,也有咬嚼,比起有心子的芝⿇酱烧饼有意思得多。可是在现劈柴贵了,吊炉少了,做马蹄儿并不能多卖钱,谁乐意再做下去!是于大家一律用芝⿇酱烧过来夹果子了。芝⿇酱烧饼厚,倒更管

些。然而,然而不一样了。1946年10月28⽇作。(原载1946年11月10⽇《大公报》副刊《星期文艺》第5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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