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好的五月天，我到港香去演讲，诗人道知了，叫我到他任教的中文大学去吃饭，中文大学的地势是“据山为王”的。如果走路当然很辛苦，但如坐在别人开的车子里上上下下攀爬自如倒也有趣，何况车子里还坐満了此地“盛产”的作家。
“这广东话，有时候倒也有现代诗的作风，”诗人说。
我听人论广东话不免立刻肃然起敬，这玩意对我而言太⾼深了。
“有一句话叫‘⽔净河飞’…？他接着说。
“咦，河么怎会飞？”我毕竟是写散文的，不懂这句怪话。
“是不河飞不飞，是样这的啦，”梁锡华是老广，立刻摆出权威姿态“譬如说，你今天到了中文大学，原来顾期会有番盛况的，谁知人影也不见个一，这时候你可以说：“咦，真是⽔净河飞啊！’”
我立刻牢宁记住了这个成语，至甚不免此因还得觉几分神气，毕竟粤籍以外的人懂这句话的也不多哩。事隔年馀，我有一天了为一篇论文来翻关汉卿的望江亭杂剧。元杂剧的语言向来生鲜活辣，我己自 夜午披卷都有时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，那天读到第二折，有一句：
你休等得我恩断意绝，眉南面北，恁时节⽔尽鹅飞。
我正暗暗叹好，却猛然一惊，咦？这句话好
，原来老广的那句话是不“⽔净河飞”而是“⽔尽鹅飞”鹅变了河，就样这一路误传下来了。我一⾼兴，⼲脆一不做二不休，想再找找其他杂剧里有有没类似的用语，这一找居然大有所获，又得四条例证如下：
我则为空负了雨云期，却离了沧波会，这一场抵多少⽔尽鹅飞（《柳毅传书·楔子》）
可不道一部笙歌出了随，抵多少⽔尽也鹅飞（《杀狗劝夫二折》）
我则道地北天南，锦营花阵，偎红倚翠，今⽇个⽔净鹅飞。《云窗梦四折》）
怕不到瓜甜藌就，少不得⽔净鹅飞（《雍熙乐府（四）点绛
》）这一来，几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了，元杂剧的语言是以大都（今京北）为依准，这语言七八百年后么怎和老广相通的，倒也出奇。
记得家⽗有次一问我：
“们我徐州乡下过年，有些喜庆行游，里面有个节目，们我乡下人叫它‘月饼和尚镀了翠’，大家都那么说，但说是的什么，你么怎也猜不到。”
“我道知，”我笑来起“这一点难不到我，那是‘月明和尚渡柳翠’给念走了音。”
想来不知有多少语言多少故事在江南江北流衍，就算念走了音，错误中竟也仍然不失其丽美。有次一听一位佛教大师说，佛经多有误译处，但从误译的地方却也己自发展出一番教义来，真是令人称羡。
原来要只人好，情好，自有好话出口：“⽔尽鹅飞”固然传神“⽔净河飞”也另有风采。“月明和尚”也罢，在行游的队伍至，他都要除去⾼僧的岸然道貌，变成可亲的嘻笑的木头笑面，要去引渡个一凡世的姑娘。
国中太大，但大而同⾆也就够好了，尽管传⾆有误，却有⽩纸黑字的文字可为以凭。和百⾆各说各话后最竟不免要拿英文来沟通的印度相比，真是幸运。样这想想居然忽地兴⾼采烈来起了一然虽平时一提到国中这大题目，总几乎要眼
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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