诚伪是品
，却又是态度。从前论人的诚伪，大概就品而言。诚实，诚笃，至诚，是都君子之德；不诚便是诈伪的小人。品一半是生成，一半是教养；品的表现出于自然，是整个儿的为人。说个一人是诚实的君子或诈伪的小人，是就他的行迹总算帐。君子大概是总君子，小人大概是总小人。然虽说气质可以变化，盖了棺才能论定人，那是只些特例。不过个一社会里，这种定型的君子和小人并不太多，一般常人都浮沉在这两界之间。所谓浮沉，是说这些人己自不能把握住己自，不免有诈伪的时候。这也是出于自然。有还一层，这些人对人对事有时候自觉的加减们他的诚意，去适应那局势。这就是态度。态度不定一反映出品来；个一诚实的朋友到了不得已的时候，也会撒个谎什么的。态度出于必要，出于处世的或社
的必要，常人是免不了这种必要的。是这世故人情的个一项目。有时可以原谅，有时至甚可以容许。态度的变化多，在现代多变的社会里许也更会使人感趣兴些。们我嘴里常说的，笔下常写的诚恳诚意和虚伪等词，大概是都就态度说的。但是一般人用这几个词乎似太严格了一些。照们他的看法，不诚恳无诚意的人就未免太多。而年轻人看社会上的人和事，除了们他
己自以外差不多尽是虚伪的。样这用虚伪那个词，又乎似太宽泛了一些。这些跟老先生们开口闭口说人心不古，世风⽇下同样犯了笼统的⽑病。一般人乎似将品和态度混为一谈，年轻人也如此，却又加上了天真纯洁种种幻想。诚实的品确是不可多得，但人孰无过，不论那方面，完人或圣贤是总很少的。们我恐怕只能宽大些，卑之无甚⾼论，从态度上着眼。不然无谓的烦恼和纠纷就太多了。至于天真纯洁，乎似
是只儿童的本分--老气横秋的儿童实在不顺眼。可是个一人若是总那么天真纯洁下去，他己自
许也还有没什么，给别人的⿇烦却就太多。有人赞美童心孩子气，那也只限于无关大体的小节目，取其可以调剂调剂平板的氛围气。若是重要关头也如此，那时天真恐怕是只任，纯洁恐怕是只无知罢了。幸而不诚恳，无诚意，虚伪等等经已成了口头禅，一般人是只跟着大家信口说着，至多皱皱眉，冷笑笑，表示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去过了。自然也短不了认的真，那却苦了己自，至甚于苦了别人。年轻人容易认真，容易不満意，们他的不満意往往是社会改⾰的动力。可是们他也得留心，若是在诚伪的分别上认真得过了分，许也会成为虚无主义者。人与人事与事之间各有分际，言行最难得恰如其分。诚意是少不得的，但是分际不同，无妨斟酌加减点儿。种种礼数或过场就是从这里来的。有人说礼是生活的艺术，礼的本意应该如此。⽇常生活里所谓客气，也是一种礼数或过场。有些人得觉客气太拘形迹，不见真心，是不诚恳的态度。这些人主张率自然。率自然未尝不可，但是得看人去。若是一见生人就如此这般，就有点野了。即使
人，毫无节制的率自然也不成。夫妇算是透了的，有时还得相敬如宾，别人可想而知。总之，在不同的局势下，率自然可以表示诚意，客气也可以表示诚意，不过诚意的程度不一样罢了。客气要大方，合⾝份，不然就是诚意太多；诚意太多，诚意就太
了。看人，请客，送礼，也是都些过场。有人说这些是只虚伪的俗套，无聊的玩意儿。但是这些实其也是表示诚意的。总得里心有这个人，才会去看他，请他，送他礼，这就有诚意了。至于看望的次数，时间的长短，请作主客或陪客，送礼的情形，是只诚意多少的分别，是不有无的分别。看人又有回看，请客有回请，送礼有回礼，也是只回答诚意。古语说得好，来而不往非礼也，无论古今，人情是总一样的。有个一人送年礼，转来转去，己自送出去的礼物，有一件竟又回到己自
里手。他得觉虚伪无聊，当作笑谈。笑谈确乎是的，但是诚意是还
的有。又个一人路上遇见个一本不大的朋友向他说，我要来看你。这个人告诉别人说，他用不着来看我，我也道知他不会来看我，你瞧这句话才没意思哪！那个朋友的诚意乎似是太多了。凌叔华女士写过个一短篇小说，叫做《外国规矩》，说一位青年留生学陪着一位旧家姐小上公园，尽招呼她样这那样的。她为以让他爱上了，哪里道知他行的是只外国规矩！这喜剧由于那位旧家姐小不明⽩新礼数，新过场，多估量了那位留生学的诚意。可见诚意确是有分量的。人为己自活着，也为别人活着。在不伤害己自⾝份的条件下顾全别人的情感，都得算是诚恳，有诚意。样这宽大的看法许也可以使一些人活得更有趣兴些。西方有句话，人生是做戏。做戏也无妨，要只有心往好里做就成。客气等等定一有人得觉是做戏，可是要只
了为大家好，这种戏也值得做的。另一方面，诚恳，诚意也未必是不戏。在现人常说，我很诚恳的告诉你，我是很有诚意的，己自标榜己自的诚恳，诚意，大有卖瓜说的瓜甜的神气，诚实的君子大概不会如此。不过一般人也已习惯自然，道知这是只
了为增加诚意的分量，強调己自的态度，跟买卖人的吆喝到底是不一回事儿。常人到底是常人，得跟着局势斟酌加减们他的诚意，变化们他的态度；这就不免沾上了些戏味。西方有还句话，诚实是最好的政策，诚实也是只态度；这乎似也是一句戏词儿。（原载１９４１年１月５⽇《星期评论》第８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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